日期:2022-06-12
這是《老王》教育教學反思,是優秀的教學案例文章,供老師家長們參考學習。
楊絳先生的《老王》,是一曲淳樸人性的頌歌,還是一段精神靈魂的拷問?是一腔情感收支不對等下的自責,還是一則正義良知反思中的吶喊?《老王》,語言沖淡卻字字含情,樸素平和卻別致耐讀。不細讀,不足以真切體驗老王悲至極致的不幸;不深問,不足以深刻感悟作者感人肺腑的愧怍。這一讀一問,就架成了我課堂教學中引導學生走向“愧怍”的橋梁。
讀,讀出老王的“不幸”。老王,一個卑微群體的縮影,作為社會的底層人物,眾多的不幸加諸其身。老王,在作品中已是垂老暮年之態,一只點著微弱油光的燈盞,在那個動亂的時代茍延喘息。“老”已是人生的憾事,一貧半盲,孤苦伶仃,病如殘燭,更足以讓我們為這樣一個羸弱悲慘的小人物掬一把同情之淚。看,老王住在“一個破破落落的大院”里的“幾間塌敗的小屋”,并且還“住那兒多年了”??矗贤踔挥幸恢谎?,“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見”,行將就木時,“兩只眼上都結著一層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聽,老王有一個哥哥,死了,有兩個侄兒,“沒出息”,他只能指望自己,只能靠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在貧困的深淵里苦苦掙扎。聽,老王直著身子行走離去的腳步聲,那里蘊有生命極限的凄涼痛苦與恐怖。貧且賤,孤又殘,命如此,運更慘。只因為“腦袋慢”,“沒繞過來”,就成了單干戶沒有了組織保障。如此失群落伍還不算,人力三輪被取締更是雪上加霜……老王,在人生絕路上步履維艱。楊絳先生在敘述老王的不幸時語調平和、節制,這樣的素樸清淡,課堂上若不加細細咀嚼,學生在敘述老王之不幸時多容易淺顯視之,隨意道來,老王的不幸也就有了相對的距離感。這樣,課堂教學中引導學生讀出看似平淡的文字中飽含著的深情,就成了一個很重要的感悟體驗環節。
楊絳先生在寫老王之孤時用了這樣一個句子:有個哥哥死了,有兩個侄兒“沒出息”,此外就沒什么親人。這一句看似平和沖淡,卻至苦至悲。“有個哥哥”,正當我們因老王還能有親情的依靠而高興時,猛然間“死了”兩字卻帶給我們一種無言的傷痛;緊接著“有兩個侄兒”峰回路轉,希望尚存,但“沒出息”又讓人再次走向絕望的深淵。在朗讀的過程中,引導學生讀出節奏,讀出情感變化,在“有個哥哥”和“有兩個侄兒”后適當停頓,情感的跌宕起伏才有更真切的感受。同時作者將“死了”與“沒出息”放在最后,把詞序變換一下,不符合常規,“反倒更顯別致耐讀”,老王孤苦無依的悲涼處境更入人心。林筱芳《人在邊緣——楊絳創作論》中寫道:“其沉定簡潔的語言,看起來平平淡淡,無陰無晴。然而平淡不是貧乏,陰晴隱于其中。”讀出不幸才能產生情感的共鳴。這樣的句子還有嗎?還能從哪些語言中感受到老王不幸之深之痛?學生開始認真品讀“老王不僅老,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一句,開始真情捕捉“他說,住那兒多年了”一句中“那兒”所蘊含的孤苦貧寒之痛等等。也正基于這樣有感情的朗讀,原本明確無疑淡然而出的老王之不幸才能掀起心靈的震撼,也正因此,才有了如下更深的一“問”。
問,問出更深的“不幸”。貧苦孤殘這些都是文中明確無疑地呈現出來的不幸,那么較之于這些,老王還有沒有更深的不幸?教學就會聚焦在文中這樣一句:他也許是從小營養不良而瞎了一只眼,也許是得了惡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該是更深的不幸。“有人說,這老光棍大約年輕時候不老實,害了什么惡病,瞎掉一只眼”,細細品味此句,撥開迷霧見不幸之極致。匍匐在“有人”“這老光棍”“大約” 等詞上,我們就能夠看清動亂年代里以踐踏弱者為樂的世風,社會的冷漠,世態的炎涼,老王的不幸更在于他在那個時代里的被拋棄、被欺侮、被凌辱、被踐踏。“腦袋慢”,“沒繞過來”,“晚了一步”,就進不去組織了,沒有組織保障,就意味著被孤立,被排擠。果真,“有人”,自然是跟他同業的人力車夫,“這”詞的鄙視奚落還不夠,“老光棍”更是謾罵譏諷之極,“大約”,惡意戲謔,踐踏尊嚴。世相如此,老王在這亂世中則更顯得孤苦,這個如草芥一般卑微的人力車夫,他的悲慘就更為必然。這一問,學生披文入情,由淺入深,直抵不幸的內核,“更深的不幸”才彌漫成社會的不幸社會的悲哀,我們也才能更真實地接近楊絳內心的“愧怍”,也才會更深入地去讀懂讀深文本的字字句句。
讀,讀懂“不幸”的背后。在作者敘寫老王的“不幸”的文字中,我們可以讀出什么?循此問,再讀文本?!独贤酢芬晃?,不同教材選編時解讀角度不同,人教版八年級(上)以“愛”為主題,重點從喚起人們對“老王們”的“愛”入手解讀文本,而蘇教版高中教材則把《老王》放在必修三“號角,為你長鳴”專題的“底層的光芒”板塊中,嘗試著從探討這些平凡的人在“歷史的蒼穹中永遠發光”的角度解讀文本,殊途同歸,最終都成為關于善良與感動的道德頌歌。這些對文本主旨的淺化,其實都是因為不能深掘天性溫婉、隱忍的楊絳在她淡之又淡的敘述中深藏著的復雜情感。那么,還是直接透過老王的“不幸”去尋找各種滋味吧。寫老王的不幸,我們自然可以讀出老王的善良。老王的善良體現在他的三次“送”的行為:他送的冰比他前任的大一倍,冰價卻相等;他送錢鍾書去醫院,不愿要錢;彌留之際,他還送來香油和雞蛋,來作朋友的最后的道別。“他啞著嗓子悄悄問我:‘你還有錢嗎?’”,是老王對處于落魄窘境中的楊絳一家的擔憂;“欣然在三輪平板的周圍裝上半寸高的邊緣”是老王對苦難中的知識分子無聲的關愛;香油、雞蛋更是彌留時最后的溫暖。寫老王的不幸,我們總能在不幸的邊緣看到作者一家人的善良:一路上的閑話,大瓶的魚肝油,對老王可能因為年輕時“不老實”而落下的瞎眼殘疾依然寄予無限的同情,“自己不敢乘三輪”是怕再累著眼前這位善良羸弱辛酸的小人物……不必再去刻意計算魚肝油與香油雞蛋的價格比值,不必再去掂量情感付出的多少比例,“不幸”讓兩個本不處在同一世界的人物有了彼此的牽掛,同情、關愛、照顧和尊重在兩人之間默默流淌,這就是足夠感動的光芒與溫暖。兩段不幸之流有了交匯,又何必強辨其中的哪一滴源于何處?江蘇顏敏老師說得好,“兩個‘組織’之外的人,兩個不幸者,以善良回報善良,以信任回報信任,在那個寒冷的歲月,抱團取暖,用誠實的品性、做人的本性守護著社會的良知,底層因善良、高貴的品質而煥發出人性的光芒”[1] 。但是,在溫暖之外,作者更是冷靜堅硬的。撩起“不幸”的面紗,楊絳是用平和節制的語言真切而又超越性地寫出了她對人世的觀察與體驗。如果說“更深的不幸”中有楊絳對踐踏人性的殘忍世道的喟嘆,“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條腿走不得路了”“幸虧有一位老先生愿把自己降格為‘貨’”兩句中更隱有對文革這個特殊時代的荒謬殘酷的貶諷。這些語句,“平靜中有抗議,調侃中有悲哀,很有韻味”,細細讀來,反復咀嚼,我們方能在這些敘述中捕捉到作者潛隱著的時代針砭。所以,人性和道德的綠洲外,我們更應該看到那片黑暗的社會荒漠,老王的極大不幸是時代的不幸社會的不幸,無論是卑如老王的底層勞動人民,還是學如楊絳夫婦的高級知識分子,荒唐的年代帶給他們的是何等荒唐凄慘的命運。
而最能把這不幸中的百般滋味濃縮于一體的莫過于老王彌留送香油雞蛋這一鏡頭。惜墨如金的楊絳極盡描摹之能事,“老王直僵僵地鑲嵌在門框里……就像我想像里的僵尸,骷髏上繃著一層枯黃的干皮,打上一棍就會散成一堆白骨”,這就是行將就木的可憐的老王最后的凄慘形象。楊絳甚至是用直白到不近人情的筆法去展示這個凄苦的底層人,老王的不幸抽打著作者的心,也抽打著讀者的心。是誰讓老王讓作者等人“直僵僵地鑲嵌在門框里”而不得動彈,讀完這樣的文字,我們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底層人的不幸與善良,更有作者溫和內斂下的社會針砭。老王拼著余生的力量給作者一家送香油和雞蛋,是把善良、溫暖、渴望做最后一次傳遞。“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嗎?”,此時此境下唯有的這句最樸實的表達則讓我們唏噓于渾濁天地間僅有的善良與溫暖。楊絳的文學語言“沉靜詼諧中有沉著老到、雍容優雅的氣派,鋒芒內斂后的不動聲色,有種靜穆超然的中和之美”[2] ,用心品讀這一細節,對于人性的理解,對于社會的解剖,也在不知不覺中升格,而“愧怍”也將隨著作者及讀者的天問浮出水面。
問,拷問社會的良知。老王死了,“我也不懂,沒多問。” 只是沒問不代表無問,“不懂少問”的背后是楊絳無言的隱忍的冷冷悲涼。無論窮富貴賤,回民死后都是三丈六尺布。面對身裹白布凄然離世的老王,作者最想追問的是什么?課堂教學中,我設計了這樣一個問題,讓學生讀進去又跳出來,代楊絳發問。短暫的沉默后,學生問了,問出了楊絳的隱而不問,問出了朗朗乾坤下滿腔正氣。“老王,你為什么死得那么得慘?”“老王,是誰把你逼上了絕路?”“誰,該為老王之死埋單?”“我,我能為你做些什么?”“為什么,只有死亡才能換來唯一的一次公正?”“老王,你在那里還有這如許多的不幸嗎?”“為什么善良的人沒有好報?”“誰會是下一個老王?”……問自己,問老王,問天地,問社會,問未來,不一而足。這個問題,更是點燃了學生的思維火花,調撥著所有課堂參與者的情感,也讓我們再次走進文本情境,久久不得出。也正是這一問,使得從“不幸“到”愧怍“間的課堂思維推進才有了一座自然的橋梁,教師對“愧怍”的分析才不至于因突兀深刻而居高臨下,“愧怍”之思才水到渠成,“愧怍”之義才推向更深層。
思,體味“愧怍”的內涵。讀《老王》,最后的落腳點總在“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一句上。楊絳為何愧怍?文本主旨為何?是人教版教材以“對弱者的關愛”統攝楊絳的情感內涵,還是蘇教版教材以“底層的光芒”俯視老王的道德行跡,抑或有他?“因為吃了他的香油和雞蛋?因為他來表示感謝,我卻拿錢去侮辱他?都不是。幾年過去了,我漸漸明白: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這些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由“不安”到“愧怍”的心理求證。“愧怍”之感出于人物情感收支的不對稱是多數授課者的課堂終結,但作者已經明白無疑地告訴我們“都不是”。仔細想想,香油、雞蛋、錢都是文中人物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表達謝意、呈奉關愛的載體,沒有本質上的差別。人與人的交往也不是拿斤兩毫厘來計算的,正常生活中的我們又何嘗是天天掰著手指去算計彼此間的情感對等指數來過日子呢?文本細讀就是沉入詞語,楊絳用“幾年過去了”和“漸漸”等詞句說明“愧怍”感的誕生絕非先前虧欠感的簡單重復,它已經歷了充分的時光醞釀,包含了足夠多相關有情世相的體驗,升華到了一個新的情感境界。[3] 文章寫作于1984年,離故事發生的“文革”背景業已有年。楊絳先生時年73歲,按顏敏老師之疑,一個智慧老者一直記掛于心不能釋懷的念想,一個糾纏困擾作者幾年光陰才漸漸明白的難題,思考如此漫長,求證如此艱難。難道真像我們執教者想的那樣,輕易便可破解?難道楊絳先生深思熟慮的結果,就是表達對像老王一樣的廣大底層苦難的關注和同情?就是為了給我們提供一段飽含淚水、令人唏噓的動情往事?細細揣摩“一再追憶”“總覺得心上不安”“幾年過去了”“漸漸明白”等有著巨大暗示性的語言符號,結合老王“不幸”下的深層內涵,加之有了前面的代楊絳追問的鋪墊,我們該能貼近作者郁積如此之久的“愧怍”。“兼具對于蕓蕓眾生感情領域測度之深細與對于東方佛道境界體認之高深者”的楊絳,在經歷了諸多不幸后幸運地活了下來,“文革”的苦難促成了作者精神的升華,愧怍中求安寧,愧怍中顯良知,她開始懷疑開始反省,她靜心思考苦難思考不幸,思考現在思考未來,思考責任思考擔當……面對每一個不幸的人我們都有愧怍,只是楊絳首先把自己浸入愧怍之海中,用“隱者”的心態去思索。能把自己的如此不幸化為幸運的人是慈愛寬容的,能用一顆溫和的心去直面不幸而愧怍的人又是冷靜高遠的。她的愧怍,是知識分子用人類眼光、人類情懷去舔舐我們曾經的創傷去面對我們苦難后的歲月。這份愧怍,是一個無辜生命體對一切生命欠然狀態的全力擔荷,是作者自我靈魂的無情審視,更是替一個未曾充分反省、懺悔的時代樹立的人類良知標桿。[4] 這,也許就是并不著力描寫傷痛和憤慨的楊絳先生豁達平淡中的人生思索。
讀至此,思至此,課堂一片靜寂,血色中站立著的老王和愧怍中微笑著的楊絳猶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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