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05-27
這是《合歡樹》教學記,是優秀的教學案例文章,供老師家長們參考學習。
魯迅先生說過:“一個人如果還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遺文真如捏著一團火,常要覺得寢食不安。”試問:一個人如果還有親情,在痛定思痛中去寫追憶亡母的文字,情況又會如何?恐怕已不是“捏著一團火”、“寢食難安”等詞語所能傳達的。史鐵生的《合歡樹》就是這樣的文字,這篇散文文風樸實,敘事蘊藉,看似平淡的敘述中飽含著強烈的感情,把傷悼之情表現得至深至誠。
在教這篇課文之前,我也一度寢食不安。我知道,如果將它上成一堂平淡乏味的語文課,則不但是對九泉之下那位偉大母親的大不敬,而且是對敬重病痛的那位作家的怠慢,更是對母愛這一永恒的文學母題的褻瀆!
在不敢輕舉妄動之際,我采用了迂回戰術——讓學生先閱讀《我與地壇》,為解讀《合歡樹》做情感準備。記得那天語文課上,我把《我與地壇》印發下去后,卻再也無法講授我已準備好的其他內容,因為同學們都屏住呼吸,埋頭閱讀,教室里安靜得出奇,只有“嘩—嘩—嘩”翻紙的聲音。
那個夜晚,我難以入睡。想點什么呢?就想想《合歡樹》吧——
那個十歲的作文得了獎的孩童,因母親的一句話掃了自己的興,于是“裝作根本不再注意她的話,對著墻打乒乓球,把她氣得夠嗆”,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聰明”,“她是世界上長得最好看的女的”;
那位可憐的母親,面對兩腿殘廢了的兒子,在希望和失望中苦苦煎熬,最后被上帝召回去才得以解脫;
那棵枝繁葉茂的合歡樹,被母親偶然之間當作含羞草栽下,卻也能獨自成蔭;
那個莫大的人生玩笑——在你可以看到時,卻無心情去看;等到你有了心情去看時,卻再也無法看到那棵合歡樹了;
那個剛出生的嬰兒,為什么“不哭不鬧,光是瞪著眼睛看窗戶上的樹影兒”?……
經過一番徹夜的思考之后,問題似乎有了一點進展,第二天我留給同學們這樣兩道預習思考題,其一,母親生前的哪些話、那些事至今還纏繞著“我”(我用了“纏繞”這個詞,因為我無法再用別的詞來表達當時我出這道題的心情)?其二,怎樣理解作者的“合歡樹”情結?
又過了一天,到了不得不直面《合歡樹》的時候了。不過這時我已不再那么手足無措,因為我曾品味過它一夜。
在課堂上,我們開始圍繞那兩個問題討論。不出意料,同學們也和我一樣,有了太深的情感積淀,有太多的話要說出來,于是那次討論,簡直是風生水起,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獲。正如培根所說:“討論猶如礪石,思想好比刀鋒。兩相砥礪將使思想更加銳利。”現將討論的部分結果整理記錄下來,以作紀念。
關于第一個問題,同學們的興奮點集中在文章的第一自然段。十歲那年,“我”在一次作文競賽中得了第一,但母親沒有表揚“我”,而是急著跟“我”說她自己小時候作文做得還要好,還說“我那時可能還不到十歲呢”,這讓“我”聽得掃興,就裝著根本不注意她的話,對著墻打乒乓球,把她氣得夠嗆。但大家討論的焦點不在于作者為什么要寫這件事,而在于母親為什么要說那些話,也許他們也有相似的經歷。對此,有以下幾種意見:
回憶說。有同學認為,“我”作文獲獎,引起了母親少年時的美好回憶。母親于是童心大發,那時她還年輕,還性急,還不成熟,還不懂得“我”需要表揚的心理,只顧夸說自己得獎的事。從中可以看出這是一位很感性的母親,“還正給自己做一條藍地花邊的裙子”。
冷水說。兒子作文得了第一,回家一定非常興奮。怎樣對待這件事?簡單的表揚顯然不合適,因為這樣會使心高氣傲的孩子更加驕傲、自滿。于是母親就說自己小時候也這樣,沒什么了不起。這對急切期待母親表揚的孩子來說猶如一瓢冷水。
嫉妒說。有同學稍稍不同意“回憶說”,認為母親的回憶中潛藏著淡淡的憂傷——現在作文能獲獎的已是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她自己了。母親人生經歷坎坷,少年的才情已被殘酷的現實無情淹沒,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所剩下的只有對兒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嫉妒中還夾雜著傷感。
抑揚說。有同學認為,理解母親的話,要從全篇著眼。對待得志的少年,母親采取的辦法是潑冷水,這是“抑”。對待因殘疾而絕望的青年,母親舊話重提,“你小時候的作文不是得過第一” ?以此鼓勵“我”振作精神,把寫作的路走下去,以獲得生的勇氣和尊嚴,可見母親的良苦用心,這是“揚”。在這一抑一揚之間,母親的聰明和偉大展露無遺。
看到同學們思考是如此積極、深入,我產生了乘勝追擊的沖動。我問:同學們的見解都很不錯,但這四種意見有相通之處、我們可以將它們統一起來嗎?
我的問題把大家從爭論的興奮中拉了回來,同學們又陷入了沉思。
看到氣氛有點沉悶,我想是我這個主導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了,于是我說有相通之處!回到問題的起點——作者為什么要寫這件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就形式而言,從全文看,作者構思時的確采用了先抑后揚的表現手法,母親先后說過似乎相同的話,但由于我的境遇不同,因此目的和用意也就很不一樣,前者是冷水,后者是激勵。就內容而言,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至今還在纏繞著“我”的既有母親的慈愛、教子之道,還有母親的美麗和悲傷。正是這一切的一切,才使我在母親去世多年后仍對它無法忘懷。
關于第二個問題,同學們在討論時也沒有按照我的預設進行,去分析“合歡樹”的象征意義,而是感到兩個地方寫到的孩子眼中的合歡樹的情節安排別有意味,甚至還有某種神秘感。于是我拋棄預設,跟著同學們的興奮點走,最后反而更好地完成了我想要實現的目標。對這個情節,討論下來也有四種意見:
神秘說。母親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母親還活在人間,就活在那棵合歡樹里,因為那棵樹是因母親的雙手、母親的心靈而存活下來、并枝繁葉茂的。小孩看到的樹影,不僅僅是樹影,更是一位偉大母親的身影。他對樹影兒的注視是母親的芳澤對他的吸引,是心靈的感應。
輪回說。在“神秘說”的影響和啟發下,有的同學走得更遠。他說那個孩子就出生于“我”原來住過的房子里,誰能說那個孩子不是母親靈魂的轉世?如果不是,為什么那個孩子的行為如此怪異——“不哭不鬧,光是瞪著眼睛看窗戶上的樹影兒”?那是母親在端詳自己含辛茹苦養育而成的生命。
無奈說。在“我”心中,那棵合歡樹是不平凡的,是當年母子“合歡”的人間見證,是母親恩澤被及的一個生命??吹胶蠚g樹,就如同看到了母親的臉;靠在合歡樹下,就如同偎依在母親的懷里。但是在那孩子心中,合歡樹已經無法寄托“我”那樣的情感,因為他已經不知道樹是誰種的,怎么種的。況且在那孩子之外或之后,誰還能想起那棵樹?那棵樹除了可以做家具或者可以當柴燒之外,還能是什么?作者通過那個孩子對合歡樹由來的遺忘,傳遞出人事代謝的無奈之感。
永恒說。有的同學反對“無奈說”。盡管在那孩子的心目中,合歡樹的意義和價值已經與我的感情不可同日而語,盡管那孩子已經不能像我一樣知道合歡樹是誰種的,怎么種的,但那孩子還是能記得合歡樹——會想起童年的事,會想起媽媽,會跑去看看那棵樹。盡管經歷了滄桑變化,樹的情感價值也會不同,但樹還是那棵樹,還會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記住。樹是永恒的,因此,母親也會永恒。那孩子就是記住那樹、記住母親的人之一。
對于這一回合的討論,我沒有試圖去總結,去將不同的意見規整在同一個框架之下。一來沒有時間了,二來總感到不知說什么是好。課后思考了很長時間,還是覺得不總結的好,因為這些觀點完全可以共存,還可以給同學們留下進一步琢磨、品味的余地。
下課鈴響了,但討論似乎意猶未盡,我們不情愿地下了課。
熱烈而深入的討論,讓我深深地體會到了從教之樂、創造之樂。但同時我也并不想貶低自己以抬高我的學生,因為他們的高見是在有一點點火星的時候,經過我的點撥和啟發而用心靈碰撞出來的。這樣做,既是我的職責,又是我的另一種生存方式。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周末,我布置了一篇自由作文,下星期一收上來一看,竟有很多同學還在繼續解讀史鐵生,遙想那棵茂盛的合歡樹,忖度他所敬重的病痛,體驗他那片熾熱而又寧靜的心空。
教后記:
課上完了,教學記也寫完了,但我的思維還處在興奮之中。我們師生一起,用生命和激情詮釋了《合歡樹》,享受了思想的快樂。我們感到:對得起那位仍在同病痛作頑強斗爭的作家,對得起那位雖在九泉之下但應當依然聰明美麗的母親。
冷靜下來之后,我發現我的一些嘗試暗合了某些新的課程理念。
第一,我充分調動學生的生活積累。新的課程方案明確提出,要“樹立課程是為學生提供學習經歷并獲得學習經驗的觀念”,我所設計的問題,學生愿意積極地去討論,且能夠深入下去,就在于這些問題喚醒了他們已有的生活經驗和情感積累,因此他們有話可說,有話要說。
第二,尊重學生在課堂的主體性地位,教師不搞一言堂,只對課文只作概念的分析和理性的灌輸,而學生只能被動地接受。與此同時,教師不忘自己的主導地位,對于可以達成共識的地方,盡量通過引導達成共識,從而不使課堂討論變成無效的討論,只開花不結果。
第三,接受“課堂是生成的”這樣的理念和事實,敢于拋棄預設,真正把課堂還給學生,滿足學生成長的需要和發展的需要。
第四,堅持語文學科的特色,在注重課程的人文性時,不矯枉過正,使語文課成了思想政治課,造成學科身份的迷失。堅持人文性從文學性中來,做到以文本為核心,從語言的品味中獲得情感和思想。
千變萬變,不變的是教育的“心”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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